这届奥斯卡应该算是近几届的大年了。有高票房的片子,也有独立电影,有尺度大的,也有小清新。
有不同世代的重磅导演,像马丁和诺兰,也有第一部长片就入围BP的后起之秀,比如席琳·宋。
接下来开始盘点入围第96届奥斯卡最佳影片的10部电影,充满了主观偏见,所以如果你看过的话也请说出你的想法,为其他人提供更多参考。
《留校联盟》在这届奥斯卡5提1中,最终是由片中扮演厨师的达明·乔伊·伦道夫拿到了最佳女配角。本片导演是亚历山大·佩恩,我还蛮喜欢他那部《内布拉斯加》的。
《留校联盟》讲了三个不同身份的人滞留学校度过圣诞假期的故事。三个身份分别是学生、老师和厨师。
其中老师和学生的戏份总是让我想起《闻香识女人》,都是一老一少的搭配,两人一起去做了一些违规的事情,最后也是老人拯救了年轻人的前途。
但主观上我不是很喜欢《闻香识女人》,觉得全程大部分时间都是阿尔·帕西诺那个角色在单方面输出。尽管他输出的不是学校里的陈旧教条,但也相当自恋,相当英雄主义。
影片完全以正面的角度来抒写,显得爹里爹气,缺乏反思。年轻人也只是全盘接受,连审视的角度都很少,更别说对抗了。
《留校联盟》在我个人看来会相对舒适一点,尽管里面的老师也很爱掉书袋,很爱教育人,但影片同时也会用略带嘲讽的视角去拍他。
比如他的虚荣,在朋友面前谎称自己要出书。还有他的嘴硬,前面说自己看透了婚姻,看透了爱情,结果见到心仪的对象已经有爱人,还是直接变脸。
更重要的是,年轻人的角色并没有全盘接受他的教育,且有自己坚持要做的事,这样就不会把老师塑造成一个圣人或英雄,完全偶像化。
尤其是最后一场戏,《闻香识女人》中阿尔·帕西诺疯狂炫耀他的演讲技巧,然后直接逆转剧情走向。
《留校联盟》里老师为学生辩护的时候没有把他拍得很伟岸,甚至他说话的语气都有点软弱,之后的结果也很狼狈,被学校扫地出门,临行前只有一个学生来送别。
人物塑造稍微接近现实一点。整体偏励志,但鸡汤味没那么浓,嗓门没那么大,夸张点说,《闻香识女人》就是一场高三八班“不卸原神”的誓师大会。
另外老师和学生之间的互动还让我想到了欧容的《登堂入室》,讲的是一个老师看学生的作文看得非常上头,内心深处的欲望被逐步勾了出来。
这片子是真的会看得汗流浃背,因为它可能触及到了观众不敢触及的内心地带,这点比《留校联盟》刺激很多。
《留校联盟》无论在感官刺激方面还是精神层面,都没有太跌宕起伏,有点小俗也有点小雅。要成为每年圣诞必刷电影的话,恐怕比较困难。
我个人虽然不喜欢《真爱至上》,但大俗的片子就如春晚一样,在特殊节日里还是能满足一些观众对仪式感的追求。
《留校联盟》的仪式感较弱,换成其他节日的话,故事稍作调整也能说得通,选圣诞的好处是冬天的场景在视觉上可以营造更好的氛围,让人物抱团取暖。
更重要的是它的结局并不是大团圆结局。而《真爱至上》的结尾,大概就相当于春晚小品的那句“包饺子”。
《美国小说》在本届奥斯卡5提1中,拿到了最佳改编剧本,获奖者柯德·杰弗逊也是本片的导演。
虽然是黑人题材,但他其实是一个白人,不过剧本改编的是珀西瓦尔·埃弗雷特的小说《擦除》,这位原著作者是个黑人。
影片的主角是一位作家兼大学老师,他看不惯市面上那些通过描写刻板的黑人苦难的作品,于是抱着恶作剧的态度,也写了一本同类型的小说,试图捉弄出版商,结果意外大火。
这个题材其实可以拍成那种火力全开的片子,就是嘲讽一切,无论哪个种族,哪个阶级,全都无差别扫射。当然也少不了给自己来一枪。
《美国小说》在一定程度上做到了这点。嘲讽了白人对黑人的内疚感其实只是自嗨,他们并不关心具体的黑人。
也嘲讽了某些早已脱离底层的黑人精英,通过贩卖黑人苦难给自嗨的白人,从中获取巨大利益。
我想起现实中一个极端的例子,就是今年刚死于癌症的O··J·辛普森,他在体坛锋芒毕露的时候,就经常淡化自己的黑人身份,打入白人上流社会。
后来杀妻案一出来,自己被告上法庭,就大打种族牌,称自己因为黑人身份而遭受不公,为他出谋划策的“律师天团”则是以白人为主。
苦难变成了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并且这里的苦难还不是他自己的苦难,而是别人的苦难。
《美国小说》大致分为两条叙事线,也就是写作线与家庭线。在写作线中主角总是愤世嫉俗,瞧不起畅销书,瞧不起畅销书作者,也瞧不起畅销书读者。似乎智商总是占领高地。
女朋友喜欢他以前创作的严肃文学让他觉得找到了灵魂伴侣。结果自己化名写出来的畅销书也让她赞不绝口,一时之间都分不清谁在背刺谁。
直到影片结尾,叙述视角又往后退了一步,主角成了编剧,并且无所不用其极地迎合大众口味,把自己也狠狠地嘲笑了一把。
写作线其实看下来还挺爽的,但一到家庭线那边,讽刺氛围就荡然无存了。可能主创是想拍出主角的另一面,让观众在他所经历的生活苦恼中发现更加真实的他。
但主观上我总觉得不够过瘾。像《杰出公民》那种就比较符合我个人的口味。这片子讲的是一位在西班牙成名的阿根廷作家,通过书写阿根廷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之后回到阿根廷的老家,观众看到的不是预想中荣归故里的故事,而是主角在家乡的格格不入,与家乡人民之间产生各种矛盾冲突。通篇都在构建人物与环境的关系。
相比之下,《美国小说》还是太过关注自我了,整条家庭线拍得比较无趣。再加上柯德·杰弗逊是作家出身,在电影形式方面也比较缺乏亮点。
不过相比咱们这边某些作家转行导演拍出来的片子,《美国小说》的可看性还是要强上不少。
《花月杀手》在本届奥斯卡中10提0中,而小李子也没提名最佳男主角。影片改编自大卫·格兰的同名书籍,讲的是美国历史上著名的奥色治系列谋杀案。
这个剧本原先是一个侦探故事,由小李子扮演警察,去调查发生在奥色治的凶案。但小李子看完后要求改剧本,把视角放在欧内斯特和莫莉这边。
这个改动相当大,整个故事的基调都变得不一样了。影片长达3个半小时,如果是侦探题材的话,可能故事性会更强一点。
改动之后主要就是看男主欧内斯特在爱情和金钱之间来回横跳了。小李子这回演了一个男版王佳芝,本来带着谋杀计划傍上原住民富婆,却在过程中投入了真感情。
这种设定其实看过太多次了,小李子也没演出多少新意来,没有提名最佳男主角我个人觉得是合理的。
当然跟编剧的关系也很大,人物塑造方面有些欠缺,可这个剧本又是小李子要求改的,所以也不能完全把锅甩出去。
对不了解那段历史的观众来说,影片还是具有一定的科普作用,科普之后当然就是教化了,这个故事往大了说就是白人鸠占鹊巢。
实际上也是整个美洲大陆的历史。罗伯特·德尼罗那个角色就是一个标准的坏人,告诉现在的观众当年的白人有多丧尽天良。
可是马丁·斯科塞斯现在已经沦落到只是教育观众的地步了吗?还是说这一切都是基于愧疚感而生成的呢?
而白人的愧疚感正好就是《美国小说》里讽刺的虚伪的东西。当然小李子这个角色仿佛在说,我们是坏,但我们其实也有带一点真情实感在里面啦。
回想起马丁的旧作《愤怒的公牛》,无论是剧作还是罗伯特·德尼罗的表演,都把一个阴晴不定的渣男拍得极其鲜活。除了外界的批判眼光之外,也很敏感地捕捉到了人物内心的焦虑。
这种焦虑是周期性的,仿佛甩不掉的梦魇,不断地折磨主角以及他周围的人。当然这跟当时马丁刚度过一段堕落的日子有非常直接的关系。
《花月杀手》的剧本是我主观上最不喜欢的地方,剪辑和摄影倒是觉得挺不错的。拍杀人的戏多数用远景,不会用特写镜头以及快速剪辑去营造氛围。
一切都发生得极其突然,画面中的白人手段干净利落,杀人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他们也没把原住民当作人来看。
而尸体出现在亲友面前的时候,也总是忽然切入的镜头,非常突然,经常是连死亡过程都没交代就直接拍尸体了,并且用的多数是俯拍。
部分镜头虽然不是俯拍,但水平视角拍一个竖着的棺材,其实也有俯拍效果。这些镜头重新给予死者尊重,同时也在审判着那些白人。
马丁在技术层面已经是炉火纯青了,但似乎文本表达上少了很多激情,或许是我个人的阅历还没多到可以像他那样闲庭信步吧。
《音乐大师》在本届奥斯卡7提0中,同时也入围了威尼斯电影节,这是个传记电影,主角是著名指挥家伦纳德·伯恩斯坦。由布莱德利·库珀自导自演。
凯瑞·穆里根扮演他的妻子费丽西亚。这片子属于那种力求形似的类型,库珀花了6年去学指挥,最后完整模仿伯恩斯坦在伊利大教堂演出《马勒第二交响曲》。
另外他也化了特效妆,还打了个视频电话给现实中伯恩斯坦的女儿,吓了她一跳,奥斯卡也给了最佳化妆与发型设计的提名。
不管他有没有功利心,这种传记片历来是比较适合冲击奥斯卡的,结果确实男女主都提名了。相比库珀,个人认为凯瑞·穆里根的提名比较值得。
尽管库珀给自己设计了一场抱着枕头想哭又不敢大声哭的高光戏。但穆里根的角色难度并不比他小,尤其是前期的戏份都是相对隐忍的。
比如她观察丈夫时的微表情,以及发现丈夫性取向之后的反应,没有过多台词,大部分都是靠肢体和眼神来体现。
说起来穆里根演的角色真够苦的,《成长教育》里遇到了玩弄感情的中年男,《醉乡民谣》里遇到了不靠谱的文艺男。
《妇女参政论者》里还遇到了极度保守的家暴男。到这部《音乐大师》又要当同妻,感觉可以给她剪个妇女受难合集了。
虽然《音乐大师》是伯恩斯坦的传记片,但费丽西亚的戏份并不边缘,甚至能感觉她才是这个五口之家的支柱,没了伯恩斯坦,日子照样过,没了费丽西亚,家就散了。
影片在她去世后有一个镜头,一家人上了车,三个孩子全挤在后排,没有人去坐副驾,估计那是费丽西亚平时坐的位置。
车子的外观是木纹的,看上去就像个棺材,它既可以是费丽西亚的棺材,也可以是这个家的棺材。
至少在这部电影中可以看到,伯恩斯坦的成就,或多或少是建立在践踏费丽西亚的事业和精神上面的。
当然这部电影的立场肯定不是像雷德利·斯科特拍《拿破仑》那样去批判伯恩斯坦,也不像李安拍《断背山》那样,展现社会环境如何把人逼至绝境。整体就是一个流水账叙事。
库珀作为新晋导演,似乎也怕被人小看,在视听方面整了不少花活儿,又是黑白又是彩色的,转换场景也不直接切,通过演员的走位和一些列酷炫的运镜来达成“移步换景”。
“音乐大师”还未见苗头,“电影大师”就急着要出头了。不过最终也没有提名最佳导演。可能评委也觉得要是我被你这些花活儿晃几下就给提名,岂不是显得我没见过什么世面?
而我作为一名普通观众,因为影片没有给出一个比较好的角度让人投入到伯恩斯坦这个人物中,费丽西亚都比他更好切入。
所以看完这部伯恩斯坦的传记片就像刚吃完瓜一样。真正对音乐大师感兴趣的话,还是去感受他的音乐作品吧。
《利益区域》在本届奥斯卡5提2中,拿到了最佳音响和最佳国际影片。去年已经在戛纳电影节拿到了评审团大奖。
影片拍的是奥斯维辛集中营的题材,集中营也频频在镜头中出现,但只是被放在背景处。除了那些高高的烟囱,我们眼前永远有一堵墙在挡着。
而墙的这边,才是影片的主角,一个纳粹军官的家,情节编排主要放在他们一家的家庭生活上,还有主角的工作会议。
看完这部电影,最大的遗憾就是国内没有引进,因为影片的声音设计表现不俗,毕竟拿了最佳音响。
在主角日常生活所发出的声音之外,影片时不时就从远处传来枪声或者惨叫,视觉上我们还能看到烟囱里一直在冒烟。
墙的那边在发生什么,我们都非常清楚,影片选择了间接提示的角度,也避免直接呈现大屠杀带来的奇观效果。这部电影还有一个特色就是摄影。
尽管是二战题材,但影像没有故意做旧,反而很新。我想起《燃烧女子的肖像》。拍的是18世纪,但没有选择用胶片,反而是用8K摄影机来拍,提供了一种崭新的视角。
《利益区域》到最后也直接跳转到当下的视角。那些鞋子和囚服变成了展柜里的展品,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但因为二战题材拍过太多了,所以《利益区域》的核心表达倒是没有看出什么新的东西。这部电影的导演乔纳森·格雷泽是英国人。
制片国家是美国、英国和波兰,可能算不上德国电影,不过演员大部分是德国人。另外德国自己也拍过《万湖会议》,也是把镜头从受害者转到加害者身上。
假如跟《哥斯拉-1.0》那种太追求安全的拍法相比的话,德国的反思无论在力度和广度上,都来得更加坚决。
在网上听到一个德国人自述,说他很喜欢一些30年代的德国乡村歌曲,那些歌其实跟战争没有关系。
但只要在派对上有超过2个人一起唱这些乡村歌曲,他们就会本能地觉得不适,因为这种合唱会让他们联想到纳粹。
30年代的所有东西,在他们的意识中都已经被打上了纳粹的烙印,连一些本身很美好的艺术都无法幸免。
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要拍《利益区域》这种电影,可能就是因为战争所造成的负面影响仍在继续。
前阵子看到一个新闻,德国被指控协助以色列对加沙进行种族灭绝行动。对这件事的真伪我肯定是不敢妄下定论的,但由此可以引发一些思考。
德国曾经做过严重突破底线的事,然后又在反思中不遗余力地把自己往回拽,在这个过程中,会不会矫枉过正,把自己拽过了另一条底线呢?
战争的伤害总是一环套一环,对所有人的生活都产生着影响。那些在时间或者空间上离我们比较远的战争,它的阴影覆盖范围,很有可能都被大家低估了。
《可怜的东西》在本届奥斯卡11提4中,除了石头姐艾玛·斯通的影后,还包括最佳艺术指导、最佳服装设计、最佳化妆与发型设计。
影片改编自苏格兰作家阿拉斯代尔·格雷的同名小说。当然,看过电影之后还有一部小说是不能不提的,就是玛丽·雪莱的《弗兰肯斯坦》。
片中威廉·达福饰演的角色,就像是弗兰克斯坦以及他所做出来的科学怪人的合体,他自己的脸就是拼凑而成的,同时也亲手造出了科学怪人,还不止一个。
他的角色名为戈德温,这正是玛丽·雪莱冠夫姓之前的姓氏。玛丽·雪莱是早期的女权主义者,《弗兰克斯坦》中也包含女性主义色彩,但并非纯以女性主义为中心来创作。
在我看来《可怜的东西》把这点也继承下来了,因此我不认为它是一部女性主义电影,我感受到更多的是对理性的质疑。
戈德温这个角色就是绝对理性的代表,片中拍他吃饭的时候还用玻璃器皿来展现他的内脏,没有丝毫口腹之欲的体现,他也坦承自己对石头姐演的贝拉没有性冲动。
所谓食色性也,他完全抛弃了这些东西,但并不代表他就把贝拉当作人来看待,贝拉不过是一项实验成果而已。
影片在视觉上以贝拉为主视角,早期的黑白片段就如新生婴儿眼中的世界一样,之后变成彩色,代表贝拉已经成长。
我认为这部电影最大的优点,就是挖掘出石头姐在黑白色调中的潜力。她的眉骨与鼻骨棱角比较分明,脸部线条偏硬朗。
在阴影的衬托下显得更加机械化。而石头姐的眼睛是出了名的大,在这双大眼睛里面,是浅蓝色的瞳孔。
放在黑白色调里面,深色与浅色的对比更加强烈,把眼神中的空洞发挥到极致。这些不但与贝拉的人设相得益彰。
还拍出了演员不同以往的独特美感,比后面那些大尺度裸戏要特别很多。因为那些早就在其他电影里见过不少,比如夏洛特·甘斯布演的《女性瘾者》。
影片确实花了大钱和大力气在包装,复杂又绚丽的棚拍场景还有服化道,这些都得到了回报,拿了几个奥斯卡技术奖。
但在华丽外观之下,所表达的东西就如裸戏一般,已经在许多前人的作品中见过了。刚才已经提到过《弗兰克斯坦》。
后面的反杀也有点像朴赞郁的《小姐》。甚至贝拉刚踏入社会的人物状态,都让我想起是枝裕和的《空气人偶》。
这部电影讲的是一个充气娃娃活了过来,也是将一个涉世未深的脑子装在一副原本被男性用来泄欲的躯体里面。
所以在看完《可怜的东西》里的黑白片段后,我的观感就有所下降,注意力只能停留在技术层面,对表达的内容兴趣不大。
导演兰斯莫斯经常以一个反常规的高概念来质疑现有的社会规则,但这一次他的高概念似乎有些失效了,整部电影就好像片中的戈德温一样,彻底沦为技术流。
《过往人生》在本届奥斯卡2提0中,成绩跟其他入围影片比起来不算好,但应该已经超出预期了。片方估计也没想到会直接提名最佳影片,因为是6月份上映的,不符合冲奥的策略。
席琳·宋作为一个亚裔导演,第一部长片就入围最佳影片,也只有在这个时代才可能发生了。我认为这对奥斯卡还是有好处的,可以拓宽电影的种类。
相比其他全方位轰炸的重磅电影,《过往人生》可能属于那种专门盯着你一个地方,然后一直往里钻的,一旦它击破你的防御,就会感觉被深深戳中了。
看这部电影的过程中我总是想到《一一》里面的一句经典台词,“真的没有必要再来一次”。虽然是同一句话,但两部片子是以两种语气讲出来的。
《一一》中的人物处在东亚的传统价值观与现代化发展的双重夹击之下,带着非常沉重的疲惫感。
《过往人生》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忧伤之中带着一点洒脱。因为女主已经逃离了那些传统枷锁,现在的生活虽说非常平凡,但并不凄惨,更没有改变的必要。
青梅重逢竹马的戏份也不过是一首插曲,像夜深人静的时候听到了一首老歌,然后emo了一下,但不会从本质上改变什么东西,也没那么难以割舍。女主最后也没有再续前缘。
影片主要讲的是移民的处境。但现阶段从性别角度切入的话也挺有意思,近几年陆续出现了一批关注韩国女性的压抑生活的电影,像《82年生的金智英》,她们都属于被困住的女性。
《过往人生》则提供了一个脱离中心的视角,并且没有过度美化脱离后的环境。女主在美国也一样要面对各种各样的烦恼。
与现任的感情也不是那种梦幻爱情故事,甚至已经显露出疲态,她实际上是被困在一个新的牢笼里。
悲观点说,世界又何尝不是一个巨大的牢笼,既然牢笼有大有小,在有选择权的情况下,人肯定会选择活动范围更大的那个。
过往的牢笼不但容量小,里面还塞了许多杂物,这些杂物上面或许负载着一些回忆,但客观上它们又令人行动不便,断舍离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从创作的角度看,前任这个角色有点像工具人,主要用来帮女主追忆往昔。这种创作意识在过去大量存在于男性导演的作品中,由女性角色来担任这个工具人。
而今是一个女性创作者以同样的方式塑造了这种男性角色,说实话还挺有新鲜感的。就像《爱情神话》里徐峥那个角色一样,都是捏泥人模式。
而且《过往人生》这个泥人,捏出来的颜值还挺高的。可能以后随着这类男性角色越来越多,我们对他们的看法就会不一样。
不过那样也挺好的,说明那个时候女性创作者的地位已经上来了,大家也可以放下性别包袱,去关注其他创作视角了。
《坠落的审判》在本届奥斯卡5提1中,获得了最佳原创剧本。当然这部电影的主舞台是戛纳,毕竟拿到了金棕榈。
看完这部电影,已婚的人可能会获得许多共鸣,然后谨慎地审视一遍自己的婚姻,未婚的人大概会庆幸自己做了正确的决定,或者说尚未做出错误的决定。
关于婚姻以及性别的话题,之前已经聊过很多。由于影片本身的文本密度极高,所以这次我想再换几个角度来看这部电影。
片中这对夫妻同为创作者,在庭审时女主甚至还遭到剽窃指控。关于剽窃,或者女主的事业比丈夫更成功,所关联的主要是物质层面。但创作者这个身份本身却与精神世界息息相关。
首先他们必须要从现实生活中汲取灵感,假如要创作出好作品的话,或多或少,或直接或间接,要把内心的真实想法表达出来。说白了就是作者必须掏心窝子,并公之于众。
但因为作品是真假参半的,所以作者吐露心声后随时可以藏身在假的那部分里面,相当于设立了一个挡板,避免直面读者,这个挡板很重要,能给作者提供安全感。
而片中的庭审,要求女主当着大众的面直接掏心窝子,中间的挡板直接被抽掉了,这是非常残酷的一件事。
而在一段婚姻关系中,当两人之间的挡板被抽掉,就会出现片中那场吵架戏的情况,包括诺亚·鲍姆巴赫的《婚姻故事》,也有一场撕心裂肺的争吵。
两个曾经无比亲密的人,忽然就对对方生出比陌生人还要强烈百倍的仇恨,亲密关系让人不断进行极限拉扯,亲密时希望彼此毫无保留,等到真正毫无保留时又发现自己无法承受。
导演茹斯汀·特里耶和男友亚瑟·哈拉里两个人都是电影人,哈拉里还是《坠落的审判》的编剧之一。现在特里耶已经是戛纳金棕榈得主。
她们的情况还真的跟片中的女主和丈夫有点像。我们不知道片中具体哪些情节在她真实的生活里发生过,但我们可以确定片中必然包含特里耶部分的真实。
《坠落的审判》一开始是从外部发起的审判,是被动的。即使女主没有杀人,在重重盘问的过程中,她也被迫要去思考许多问题,最终变成一场自己对自己的审判。
同样,创作的时候会假定眼前就坐着一堆人,里面有旁听的,有盘问的,有做出最终裁决的。
在决定是否将自己和盘托出的过程中,创作者自然就会把自己审判一遍,尤其在法国这样一个重视思辨的国度,这种审判可能已经成为惯性思维。
观众与创作者不是亲密关系,中间有挡板,但这块挡板可以是半透明的材质,观众看到模糊的创作者的同时,也依稀能照见自己。
一部极具感染力的作品,它对观众可形成的最大冲击,或许就是让观众把矛头逐渐转向自己。
芭比
《芭比》在本届奥斯卡8提1中,只拿了最佳原创歌曲。这部电影在内容方面之前已经聊过不少,所以这次聊聊内容以外的事情。
关于最佳导演还有最佳女主没有获得提名这件事,当时也引起了争议。我个人倒没有那么意难平,因为我认为《芭比》在票房上的成功,比拿奥斯卡的意义更大。
女性导演以及女性题材不只可以存在于独立电影的范畴内,也能在商业片领域发力。好莱坞近几年总是被人诟病大搞政治正确。
当中的确存在为了正确而正确,完全忽视内容质量的情况。但另一方面,政治正确也成为部分观众手中的标签,经常未经思考就随意往作品上一贴,这会忽略掉其他层面的问题。
漫威也招募了一批女性导演,拍女性题材,但票房却节节败退,一种简单粗暴的说法就是,政治正确根本没票房。这时候《芭比》就可以成为那个反例。
当然这并不代表政治正确就一定有票房,只是《芭比》的存在能提醒我们,票房好或坏,原因是比较复杂的,必须摘掉刻板的标签,才能看得更仔细一些。
《芭比》在国内上映之后也引发了许多争论,其中多数是男女观众之间的争论。一部电影,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这都很正常,有些男性观众不喜欢这部电影,原因并不难理解。
我更加好奇的是不喜欢这部电影的女性观众,她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在我有限的人脉中,我搜集了一些看法,总结出了两种观点,当然这些观点并不全面。
第一种认为《芭比》的表达太过激进了,必须说明一下,这一条是我间接打听到的,并不是第一手材料。
说实话我不是很理解这种看法,于是开始猜测持这种观点的女性是不是生活在一个相对宽松的环境里,自身并没有感觉到太多压抑。
正如法国著名演员凯瑟琳·德纳芙就曾经公开表示Metoo运动矫枉过正了。这可能也是因为她自己是巨星,本身就受到多数人的尊重,日子过得太好了,所以容易忽略民间疾苦。
第二种观点则是认为《芭比》的表达太保守。我个人是比较赞同这个观点的,不过当时因为电影中娱乐的那部分真的把我娱乐到了,所以对这片子的评价一下子就上去了。
认为《芭比》保守的观众就表示,里面所讲的那些道理,自己其实老早就已经明白了,因此不需要再看这些粗浅的表达。
我意识到《芭比》在她心中可能就类似春晚,就是把一年的段子集中起来再演一遍,看过这些段子的人自然觉得很无聊。
而且这些段子还加入了许多条条框框,效果相比原版肯定大打折扣,那还不如直接去看原版的。
我觉得《芭比》的成功是有意义的,同时也在想,哪天它被群体抛弃的时候,可能也是有意义的。当认为它保守的人从少数变成多数,代表着社会观念又往前迈了一步。
《奥本海默》在本届奥斯卡13提7中,拿下包括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男主男配在内的重要奖项,绝对是本届最大赢家。
传记电影一直是奥斯卡的传统,有些演员如果想要很功利地冲奖的话,就会去演一部传记片。
没想到诺兰也是因为导了部人物传记片而拿奖。至于他是不是为了冲奖才拍的,我们不得而知。
不过前阵子看过汤姆·肖恩写的一本关于诺兰的采访集,里面提到他很早就想拍霍华德·休斯的传记片了,霍华德·休斯就是钢铁侠托尼·史塔克的原型。
说明他一直以来对传记片都是感兴趣的。只是他最火的那几个片子上来就用高概念将观众征服了,所以观众自然会期待他继续拍高概念。
这次《奥本海默》的所谓“诺兰味儿”比较淡。不过仔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到他的作者性没有被丢掉。比如标志性的非线性叙事。
诺兰电影有一个表达核心,就是将他对时间的感受通过大银幕呈现出来,高概念就是这个核心的呈现方式。
《奥本海默》的叙事分为彩色和黑白两大块,且经常围绕一个主题在两个场景之间来回切换。
这点跟《敦刻尔克》有点像,会让整个事件变成一个群体事件,造成最后这个局面,是多线并进,最终汇集到一处,而非奥本海默一人能掌控的。
如果从头到尾只围绕奥本海默一条人物线来拍,时间就会被模糊化,这不符合诺兰把时间具象化的拍片策略。
此外诺兰一直沉迷一种人物心理,就是人物会陷入一种精神困境,无法自拔,这时候他会努力寻找救命稻草来脱困。
然后发现这根救命稻草并不可靠,脱困后可能会陷入更大的困境里面。比如《盗梦空间》的柯布,梦境就是他的救命稻草,但做梦同时又是极其危险的事情。
可能对奥本海默来说,科学就是他的救命稻草。沉浸在工具理性里面,可以冲淡价值理性带来的煎熬。
但这根稻草注定是要燃烧起来的,当初它可以救奥本海默一个人,之后可以同时杀死所有地球人。在讲台上接受掌声那一刻,就是奥本海默认清救命稻草本质的瞬间。
假如把这种心境代入诺兰的创作里,他自己被困在一个什么地方呢?我想到其中一个答案就是三维空间。而时间属于第四维,就是他的救命稻草。
他鼓捣那么多高概念的东西,试图跃出三维空间,去触碰第四维。当然他最终也只能让我们看到时间在三维空间里投下的影子,无法一睹全貌。
甚至有可能时间让他产生探索欲望的同时,也让他感到恐惧。毕竟随着年龄的增长,会越来越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快要斗不过时间了。
高概念作为诺兰造的原子弹,对全球观众的“杀伤力”极大,不知道今后他会选择继续抓住这根救命稻草,还是选择斩草除根?